「生活感悟」年少不懂慈父心 读懂已不再少年 父亲是一个寡言的人。 在我的记忆里，他说话总是简单直接而无味

年少不懂慈父心 ；  ；读懂已不再少年

父亲是一个寡言的人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他说话总是简单直接而无味的。可就是那些有限的话，却成了他离开我们之后我不断回忆的内容。

01

小学毕业那年，我侥幸考取了乡中。

乡中是全乡的重点独立初中。虽然村办学校也都有初中，但那都是考不上乡中的学生才上的，俗称“带帽初中”，是与小学在一个学校且能直升的。

“带帽初中”因为没有尖子生，学习氛围不好，所以考上高中的希望也渺茫，因此，即使没有考上乡中，也总有很多家长托了关系走后门进去。

我能考上乡中，不亚于中了状元，母亲当然高兴得不得了，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，到处得意地夸我。乡中离家大约有10里左右，为了解决上初中的交通问题，整个暑假，母亲都陪我练习骑自行车，那时候家里都是老式带横梁的二八自行车，学起来特别费劲。我矮矮瘦瘦的个子骑在车上，使劲蹦直了腿去踩脚蹬，结果是左脚够着了，右脚就踩了空；右脚够着了，左脚又踩了空。但我那快速发育的身体，终于还是在暑假结束之前勉强学会了驾驭那辆车。

刚学会骑自行车那天的情景，我至今记得。

那天，太阳出来之前，我就来到了练习场地——小学门前的一条大路上。再次骑上自行车，我惊喜地发现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：我居然能掌握平衡了！意外的狂喜，使我趁热打铁，又多练了几遍。

最后那次，我趴在车上，撅着屁股，扭动身子，两条腿左起右落，身边绿色的农田一掠而过，刹那间，我觉得身体就像一阵风，幻化无形，自由而轻盈。

正在得意间，一个老农挑着一对箩筐从一条小路走了出来，老人只顾低头走路，哪看到一辆车马上就到眼前？眼看自行车直冲老人飞奔而去，一场惨祸就要发生，这时，我本能地一扭车头，就朝着大路下的一块农田冲了出去。大路是高于农田的，我连车带人在空中短暂停留之后，就迅速亲密地朝着大地落去。等我坐起来，才发现车头扎在松软的土地里，两个车轮高高翘起，后车轮还在惯性作用下咕噜咕噜地转着圈。

我赶紧一骨碌爬起来，仔细检查那车子，车子倒没什么，只是车头歪了，骑上后总走歪路。

母亲过来，两腿夹着前车轮固定住，我使劲往中间扭正了车把。扭正后，虽然看起来跟好车没什么两样，但骑惯车的好手一骑就会发现不对劲。

所以，隔了一天的傍晚，父亲叫我过去，母亲说父亲在家里的楼梯上等着我。父亲从没这么郑重其事的叫过我，我想：坏了，定是车子撞坏的事被父亲察觉了。

我忐忑地踏上楼梯，父亲就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平台上望着外面的路，看不到父亲的神色，我更心虚了，要知道父亲可是极爱那辆车的，刚买回来，父亲就用绿色的胶带一圈一圈缠满了横梁，唯恐我们坐在横梁上时将油漆蹭掉。车头都歪了，父亲岂不更生气？

我走到父亲身旁，父亲扭过身来，我看到他脸上并没有生气的神色，反而有点温和，我的心缓和了些，父亲跨近一步，抬手把我肩上的一个线头捻起扔掉，然后说：马上要上初中了，要上就好好上，不上就滚回来，家里可没钱供你胡闹。

我点点头，以为父亲还要说什么，没想到，在苍茫的暮色中，父亲竟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下去了，留我一个人在台阶上发呆许久。

父亲话少，所以我与父亲总觉得疏远，现在忆起这一切，我才想起那是父亲对我少有的温存，后来母亲也说，父亲确实是发现车歪了，但他对母亲说：孩子上学要紧，车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？但父亲如山的威严使他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，想来那个傍晚他也是要鼓励我好好学习的，但一出口，就又是那样的严厉。

父亲的话，我终归是记下了，因为只比录取分数线多了0.5分，所以我比别的孩子都要努力，成绩也算是优异，我想用实际行动告诉父亲：我不想滚回来，也不会胡闹。过去是，今后也是。

02

父亲渐渐老去，脾气也温和柔软了许多。

有一次，父亲在堂屋里找东西，找了好久，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，却翻到了一本相册。他翻了两页后，索性不找东西了，坐下看起了相册。

他一页一页的看，最终目光停在了一张照片上。我那时正在堂屋里写作业，瞥了一眼，发现那是我的小学毕业照。父亲足足看了两分钟后，扭过头来，对我说：还是咱的小娜好看。

我跑过去，也拿起照片，看看到底好看在哪儿。

但我终于悲哀地发现，我的鼻子没有小霞的鼻子挺，眼睛也没有文文的眼睛大，最让人害羞的是，照毕业照那天，我的鞋子居然脏的要命，鞋面上的灰尘几乎可以当花纹了。

我害羞地蹲在一群花朵般的女孩中间，上面穿着姨妈的衣服改造的西装，下面穿着一条又短又瘦的裤子，扎一条马尾，留着齐刘海，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。不知父亲是从哪儿发现我好看的。

“哪儿好看了？”我嘟囔着，失望地回到座位上，又开始写作业，父亲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，还在端详着那张照片。

父亲去后的两年里，我经常会想起这句话。

对于容貌，我们自己与父母的看法当然是不一样的，我们总是带着挑剔的眼光，看到的都是自己的不足，所以我们也很少能从心底里真正地悦纳自己。

而父母却用了慈爱的眼光去看我们，于是我们就成了他们最好的作品，在他们的目光中，有包容、有欣赏、有深深的爱。我们成功时，他们会为我们高兴，我们失败了，他们鼓励我们，依然认为我们是出色的，是优秀的，是值得他们骄傲的。

我的父亲，何尝不是如此呢？

03

1996年，我师范毕业，被分配到了村里的小学。

上班后的第一周周末，我从外面一回到家中，就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“凤凰”牌自行车，这是当时最时新的车型，二六，斜梁，车轮小而结实，车身是紫罗兰的颜色。夏日阳光照射，车铃发出闪闪的亮光，我上前，按动车铃，院子里马上飘出一串动听的铃铛声。

“妈，哪儿来的车呀？”

“你爸给你买的。”

父亲此时正坐在里屋门口，边看车，边咪咪笑着。

这辆车一共花去了父亲260元钱，对钱没有概念的我，并不知道这些钱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。那时教师工资还没有实行统筹，经常发不了工资，我干了一年才一次性结了1100元钱，直到那时我才知道，那辆自行车是薪水微薄的父亲要攒上两个月才能买来的。而家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，一家老小都等着向父亲要吃要喝的呀！

父亲在语言上是木讷的，但他心里却分明是为我成为了国家的公职人员而高兴啊！

如今，那辆车早已成为了历史，它安静地躺在仓房里，落满灰尘，就像当初的父亲，